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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咏新区金海湖之光

  • 来源:本站原创
  • 时间:2020/10/12 13:57:33

金海湖之光

宝贵敏

金海湖,闪着光芒。

照亮了贵州这块土地与我内心的隐秘连接。

金海湖之路

金海湖在贵州。去金海湖之前,想起我的贵州行。

二零零一年六月,第一次去贵州,先在贵阳开会。早晨醒来,雾蒙蒙的,推开窗户就看到山,山上的树叶绿绿的,有小水珠滴落。出去吃夜宵,爬过两个小山坡,城市里起伏的山路,与北方城市的平坦,形成反差。那次,还去了黔东南西江千户苗寨。从贵阳到西江,很远,车沿着山路走。犹记寨前那条河,水流清澈。错落的木楼就建在山坡上,参差起伏。竹楼上的美人靠,第一次亲见,看大家坐过去相互拍照,感到美。那晚,听着苗家女子唱歌,我和同行的定宜庄老师,在苗寨的星空下,唱起了蒙古歌。

那次,是我第一次见到南方。从小生活在长城以北的北方,南方像是一个秘密花园,被我完好地守护在向往里。去贵州,不仅是去贵州,而是去南方。三天会议三天游玩,长途火车去,又回。旅途上我独自一人。从北京到贵阳往返,火车走了又停,停停走走,我一点都不觉得累,也不觉得长,去南方,一定要有足够漫长的旅程,足够遥远的距离,足够放飞情绪的时空,那才像是去南方。从这次开始,我又前后有五次贵州之行。

相隔十六年。再次来贵州,到毕节,探访这座黔西北的城市。毕节是属于彭澎的城市。电话里,他常操着略带口音的普通话说:来毕节玩嘛,这里气候很好。果然这一次,彭澎召集四面八方的朋友们来此,分享金海湖的传奇。

金——海——湖,我端详着这个名字,一个有湖有水的地方,坐落在乌蒙山腹地,所以,金海湖是一个有湖有水有山的地方。从湖边走过时,水正蓝。距我们到来正好一年前,这里发现有恐龙化石和古人类遗址,而我们要探访的是金海湖新区。古代的古,与此刻的新,形成一种呼应,交错出生生不息的节奏。这一切,让金海湖与众不同。

记得,二零零三年去贵州黎平时,我们几乎是沿着山在走。当地的朋友开车接我们,最好的司机,车开得平稳,可我还是感到大山随时就要压下来的恐惧。层层叠叠的山,密密麻麻的山,高耸入云的山。那是一段怎样的路呢,山那么大,那么近,好像一直追着我们。在那些大山里行走时,总听到当地人说起各种翻山越岭长途跋涉日夜兼程的故事。忽然想起友人蔡劲松的那篇小说《火车》,翻出来重读,是的,他的小说里写到路,文字间有南方的气息,潮湿而寂静。从黎平回来后,我编辑一套“侗族作家丛书”,蔡的小说集《亮是什么颜色的》收录其中,那些文字我曾细读过,字里行间无处不在地流淌着南方山寨的层层意蕴。他的故乡在黔东的思南,地处武陵山腹地,与毕节大致在同一个纬度上,两地共享乌江水。近年来,蔡开始做雕塑,画画。画里,多山,形态各异的山,纵横交错的山,缠绵悱恻的山,尤其水墨画中,那些山,此起彼伏,无限连绵。二零一七年十月,在北航艺术馆双年展上,他又推出题为《故乡》的雕塑作品,构图依然是苍劲的山。我们曾讨论过故乡与异乡的话题,如今置身京城,他的画里竟全是故乡的山影与记忆。

当年,山路难行是贵州留给我的印象。我对路很敏感。从小走过很多路,乡间路,草原路,沙漠路,各种路。贵州的山路,在我的心里始终是一个惊叹号,似乎无法逾越。

而这次到金海湖,感受却非常不同。开始,我依经验,想着毕节在黔西北,肯定要从贵阳转机,没想到,居然有从北京直飞毕节的航班。如此一来,好像少走一个弯路,贵州比十几年前近了。哈森我们俩飞落飞雄机场后,就看到前来接站的彭澎,虽有多次电话交流,却是第一次见面,他一如声音里的样子,安静,略带羞涩。是秋季,毕节的树啊草啊,仍饱含着绿意。

如我们一样,有朋友从云南来,从贵阳来,从六盘水来,一路疾驰,很快就能抵达毕节,抵达金海湖。如今,金海湖的路,四通八达,是联通世界的经脉。而那些大山,不再是阻碍和险境,成为沿途层峦叠嶂的风景。我的大学同学王莉如今在贵州大学工作,人格外安静,开始担心她若来看我,路途太远,就没敢联系,后来得知,贵阳至毕节的高速,只需两个多小时,有些后悔没能与她见面。

金海湖之菊

金海湖的那片菊花,击中了我。

这晚秋的菊花丛。平日里的菊花,如电影《雏菊》中所见,花瓣完美,色泽新鲜,拥有一朵花的绰约风姿。而金海湖边,那一朵朵残菊,猝不及防,突然出现在眼前,刹那间让人看清岁月过于无情的痕迹,躲闪不及。如母亲的脸,也像我自己的脸。是啊,那些粉,那些红润,那些水和光泽,那些青春的色彩,正在或已经被风被雨被烈日被冰雹被时间悄悄带走。

朋友们在千日红中拍照,和成片的黄花合影,真的很美。可我还是想在菊花丛中留影,杨献平拿着相机说:“在这菊花里拍,不好看。”我知道。我的表情就如这风过残菊的样子吧,于是,让自己笑一点,头再抬起一点,表情再淡然一些,好吧!这恐怕是我想要的样子,迎着太阳,迎着光,迎着风,迎着微寒,迎着绝望,努力保持向上的姿势,向着天空的方向,背负、告别并生长。

想起一位朋友何三坡,他喜欢菊花,写过一首《菊花》诗:

在月光下

栽菊花?我们的影子

被一只知更鸟的

叫声交迭

又分开

那些风把菊花吹得发紫

山下来的土破碎?疏松

我捧在手里

像摸着亲人的衣衫

何三坡,土家族,祖籍贵州德江农村。有一次,他来出版社找人,我们在楼道里遇上。他说自己写了一篇小说,和夜郎有关。再见面时,就把那篇《挎一篮粽子出夜郎》拿来,我读到一个有趣的家伙写下的文字。过四十岁生日时,他呼朋唤友,在三里屯的贵州餐馆聚会,第一次见到诗人芒克。后来,我们在通州做过短暂的邻居。女主人阿简卷发披肩,从房间里走出来,轻轻地说话,远离尘世的眼神里,有流水落花有魔幻深谷也有轻描淡写,她是画家,热爱文字,她的那本《画室里的风景》,曾一度成为我的枕边书。两个人的家里有一张硕大的桌子,能围坐二三十人,记得我们坐在桌前,一起听过齐豫的歌。再后来,他们搬到燕山。“我转过墙根就看见/燕山上的苍天/苍天下的白云/白云下的原野/它们照亮了/我的眼睛”。二零零八年,何三坡的九十八首燕山诗结集为《灰喜鹊》出版。据说,这位老兄与北京“三个贵州人”老板吹牛说,自己的朋友特别多,老板问,多有多少,你请来让我看看,于是,他组织《灰喜鹊》出版聚会,哇,朋友们蜂拥而至,偌大的餐厅座无虚席。《灰喜鹊》我读了又读,任何时候读起来,都感到好。那首《姐姐》,每次读都难过。“那个生养了五个孩子/总被姐夫打倒又爬起来的人/是我的姐姐/冬天的夜晚/有人看到她在镇子里/卖茶叶蛋/冷风吹白了她的头/那个像一株茅草/一阵风就能吹倒在田里的人/是我的姐姐/生病了,在医院门外站一会/她就回了家。

回到北京,总是想起金海湖的那片菊花。一同想起来的,还有一位叫陈菊的女子。她朴素,寂静,她小声说话,她茹素,她送一对开着小菊花的套袖给我。

金海湖之雾

在茶山。烟雨蒙蒙。

雾,环绕在山顶,漫过树梢,漫过茶园,漫过我此刻的注视。很多年没有看到这么美的雾了,轻柔曼舞,缥缈如烟。对雾,有着近乎迷恋的情绪。记得小时候,大雾弥漫的早晨,枝头结满树挂,银色的世界犹如仙境。

此刻,海马宫茶园,沉浸在迷离的雨雾中。我们置身其间,看雨,看雾,合影,记录相聚的欢愉时刻。雾久久地缭绕在山头,远处的白房子,停在山脚,近处的树枝上,小雨滴倒挂着,如一粒粒晶莹的珍珠。一幅乡间茶园的水墨画徐徐铺展开来。此地,此茶,与一位彝族女子奢香夫人相连,望着远山的雾霭,想起这个名字,如此妥贴,又意味深长。此地乃彝族同胞之祖地,我很好奇,想问王鹏翔,但他昨晚已回六盘水。于是给大学同学李庆打电话,他也是彝胞,喜欢读尼采,我们叫他“太阳”,毕节人,电话里“太阳”说:“你最好去奢香夫人纪念馆看看吧。”

大家围坐。喝茶,喝海马宫茶,看嫩绿的茶叶,在水中开花。喝酒,喝彝家酿造的米酒。在这乡野的雨雾间,没有比我们更自在的魂灵。茶酒正酣之时,彝家女子们唱起祝酒歌。她们着盛装,唱歌时,伴着简单的动作,传达朴素的祝福。她们微微低头,微微笑着,歌声带着香气,眉宇间的良善与真诚,让我低下头。

雨一直在下。午后,村寨里的孩子们开始表演,她们天真无邪,她们以天地为舞台,她们的眼睛里满是好奇。多么好。这恐怕是我们唯一的相见。我给孩子们拍照,左拍右拍,怎么拍都觉不够,怎么拍,都无法捕捉她们的美。这是童年里的一场盛大演出,在雨中,在陌生人们中间,她们无拘无束,尽情舒展,尽情欢跳。陈然我们俩也情不自禁地跟着跳了起来。这里是南方。南方的村寨。南方的雨。南方的激情。

记得,去黎平那次也是。第一回在鼓楼听到侗族大歌,歌声,歌者的表情,都淳朴,紧贴着大地的姿态。我们去到一个寨子,山野间,村民们聚集起来演唱,跳舞,大家站在坝子上,水塘边,田陇间,清风参与了音乐会,野草是匍匐的听众,真正的乡野,自由的歌唱,也是在那块土地上,在南方的天空下,我唱了那首“蓝蓝的天上白云飘”。那次,领略了南方的冬雨。淅淅沥沥,从屋檐滴滴答答流下来,不结冰,但感到冷。天晴时,油菜花黄灿灿的,照亮田野。白天温暖,走在田间,湿润的气息扑面,村寨里的人们把饭桌摆在外面,街上,长长的一排,大家聚餐。妇女们忙着做饭,男人们喝酒,女孩子们唱歌。这是南方的盛情。

那天,在海马宫茶山。一只黑狗,沿着石阶小路的边沿,向前走,而我正站在细雨里,站在那条小路的中央。它,很美,健硕的身材,忧郁的眼神,黑色的毛发,当我正想到“优雅”这个词时,它忽然转过身,径直向我走来。它闻我的红靴口,闻我的大衣垂下的包边,我没有躲闪,低下头看着它,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切,它也抬起头,久违的眼神,哦,是的,在哪里,我们曾是兄弟,我们曾是一家人。它就那样乖乖地停在我的身旁,好像我们一直在一起,从未分开过。我抚摸着它的头,合影。雨落在我们的身上,落在无声的对话里,落在难以言说的前世今生。它默默地站着,我转身和它说再见,谁知,它跟着走过来,走几步,停下,抬起头,依旧默默地看着,那一刻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。这只狗和我一样,记忆里珍藏着与前世相守的秘密。

金海湖之光

二零零一年去黎平,认识了侗族作家余达忠。他说,见到我,就像见到亲人一般。当时,他教书,写作,到田野采风,我们有过通信,后来失去联系。我知道“铁改余”那首诗和其中的故事,是在之后。《铁改余蒙古族歌》中这样唱道:“凤锦桥边十人分手/悲壮西迁天命由/铁改余为谋生存/世代相传不忘根/我们是蒙古人铁木真的子孙”。其祖上是否就是离散的铁木真家族的后裔呢,兵荒马乱的时代,为保子孙平安,一位年长的族人将蒙古族悄悄地改为了侗族呢?他说,看到我的亲切,是否因为我们都带着族人基因的强大信息,我们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亲人的密码。这些,我一直没来得及跟这位朋友讲起。

关于“铁改余”的历史,《蒙古源流》有所记载。二零零三年在云南参加蒙古族聚会时,第一次听到“铁改余”的故事,知道了历史上余姓的秘密。余氏家族中间始终流传着一首诗,妇孺皆知。据此,云贵川三省的部分蒙古人,可以找到生命的来处。

本是元朝宰相家,红巾扰乱入西涯。

泸阳岸上分携手,凤锦桥边折柳丫。

否泰是天皆是命,悲伤思我又思他。

余家原无三两姓,一家化作千万家。

十人誓愿归何处,如梦云游浪推沙。

这次在金海湖,与当地蒙古族余氏家族子孙们的聚会上,又让我想起余达忠。刚到毕节,就听彭澎说,这里有蒙古族,他认识一位余姓蒙古人,学者。若能在毕节与蒙古人做访谈,听听远离草原族人的声音,该是求之不得的经历。于是,十一月十八日傍晚,彭澎带着哈森我们俩来到一家餐馆,主人就是一位余姓蒙古人,走进去,满屋子熟悉的笑脸正在迎接着我们。真的,一股亲人的温暖瞬间将我融化。那位长者的脸庞,酷似我的父亲。我忍着内心的泪水,看着他们,那些表情里,深藏着六百余年间远离祖地的风雨雷电。

席间,有云南昭通的几位蒙古人赶到,他们的脸上也深刻着祖先的痕迹。第二天,贵州省蒙研会组织的“西南地区首届圣祖成吉思汗祭祀仪式”,将在毕节市织金县白云村余氏祠堂举行。云、贵、川三省,包括广西及全国各地的很多蒙古人,前来参加这场祭祀活动。是的,有一种唤醒,正越过漫长而遥远的时空,敲打着我们彼此的心灵。

另据蒙古史料记载,当年元亡时,分散在中国各地的蒙古人有四十万,只有六万人设法逃离,大部分没能回到祖地。想到他们,就想到颠沛流离,想到无家可归,想到隐姓埋名,这让我感到深深的不安。这次金海湖之行,得与余氏家族兄弟团聚,是难以言说的福分。哈森流着泪唱起了那首蒙古民歌《甘迪树》:甘迪树上鸟儿徘徊,亲爱的你从远方归来。那夜,我喝了几杯,有些醉意,很想给父亲打电话。如果我亲爱的父亲还在世,一定会与我分享这天南地北相聚的感动。

宝贵敏

蒙古族,供职于民族出版社,哲学硕士。著有散文集《翡翠时间》,口述史著作《额吉河——十七位蒙古族妇女的口述历史》,另有散文诗集《沉默的词》,口述史著作《蓝色额吉河》即将出版。

监制:李昌新编审:李涛

责编:周礼仲编辑:陈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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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编辑: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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